隔着一条大河,再隔着一座大山,就把小城白溪隔得偏远了。
进入五月,日头一天天攀升。街头日渐多起来的行人,脚步匆匆;口罩捂着嘴,却捂不住次第打开的店门。
刘妮的“望海花坊”是小城里最早打开店门恢复经营的。
在白溪,“望海”是唯一的鲜花店。小城太偏,开鲜花店还很冷门。
母亲节,是一年中最金贵的花店生意旺季。刘妮从深圳回来,这点商业敏感是有的。这天,她购进了比往日多得多的鲜花,一大早,经昆明空运至省城再转运来的各类鲜花就到货了。她把它们装饰漂亮地摆放在了花架上、花瓶中,洁白的百合,红艳的玫瑰,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康乃馨,把小小花店挤得满满。
花店是才开的。因为疫情,南方回不去了。母亲资助开起来的花店,得用心打理。还有不少人继续谨慎地躲在家里,收到的订单并不多,也少有人来店里买花。刘妮心里免不了一丝担忧。鲜花不比其它,隔了一天价钱就得大跌甚至一钱不值。
还好,下午,购花的人多了些。有送情人的,有看病人的,有买回家里装饰居室的,当然,最多的还是买来送母亲的。疫情之下,让更多人懂得珍惜亲情。
夜幕四合,城里的灯亮起来了,花也卖得差不多了。刘妮一脸汗水,也一脸笑容。她在剩下的花中选择了最漂亮的一枝康乃馨放在花架后面的隐蔽处。这枝花,她要送给生病在家的母亲。
周末加班的一群夜班员工买走了最后的几枝花后,刘妮准备关门回家了。
她从花架后取出那枝粉红的康乃馨,凑到鼻息,缕缕夜风,伴着花的芬芳,拂过心田,也拂过一阵惬意。
刘妮正要关门离去,一辆出租车在花店门前戛然而止。驾驶室蹿出一个黑瘦的小伙子,凶声凶气地:“站住,不忙走!”
刘妮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护住身上的包。包里装着她一天的辛劳。
夜幕下,街上除了疾驰的车辆、清冷的夜风和半明半昧的路灯外,视野里见不到一个行人。
“把门打开。”小伙子粗鲁地推了刘妮一把。
刚才还满心欢喜,瞬间变成张惶和惊恐。她意识到,遇到坏人了。正犹豫着该如何逃跑时,手臂被一只手用力抓住。
她像是被拖进的花店,战战兢兢地站在屋角,小伙子贼眉贼眼地在店里溜了一圈,除空落落的花架、花篓,连空气都在凝固。
“小兄弟,放……放我走吧,这,这个给你……”她打开包,取出一天辛苦换来的钞票。无援可助,不得不拿钱消灾了。
小伙子口气缓了些:“老板,你的花呢?”
她尚在噩梦中一般,根本没听清小伙子说的什么。“老板,我要买花!”小伙子又提高了嗓门。
刘妮这才回过神来:“买花?买什么花?”
“就要你手中那种,红色康乃馨。”
“对不起,小兄弟,花卖完了。这是最后一枝,我带回家送母亲的。”
小伙子忽然像个孩子似的缩在墙角,呜呜哭起来。“都怪我,为了多拉一趟客人,来迟了。我拿什么去看我母亲呢?”
刘妮放下手中的花,给小伙子倒了一杯水:“小兄弟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?讲给大姐听听,看我能不能帮你?”
小伙子给她讲了他和“母亲”的故事。
他父母双亡,浪迹社会,无工作无收入。在他想撬门偷窃时,正巧房主回家碰见。房主是个老太婆,她没骂他,而是把他请进家里喝茶。老太婆给他讲了她的故事:她有一儿子,因杀人犯案被判死刑,她现孤身一人。老太婆苦口婆心规劝小伙子好好走正路,并帮他找到开出租车的工作。从此,他有了娘,老太婆有了儿子。
“她就是我的亲娘啊!今天是母亲节,我早晨出门时给娘打了电话,收车后我要带着康乃馨去看她。”
眼里噙满泪花的刘妮把桌上那枝红色康乃馨递给了小伙子
“兄弟,快去吧,这是最后的一枝了,带给你的母亲,并代我祝福她,节日快乐,永远健康!”
出租车开走了。刘妮走出“望海”花坊,望着空寂无人的大街,夜色像一片茫茫大海。回家的方向,一盏灯,闪着亮光。
(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