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种甜
七月的阳光除了焦灼就是无尽的绵长，从清晨到日暮都精神抖擞。
暑假后的小六依旧来到外婆家，虽然最爱她的外婆已经不在了，可是来到这里，就能感觉到处处都有她的气息。三棵脆枣树此时正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，那儿曾有外婆给小六打枣子的身影。
脑梗多年的舅舅在这个家一直如同摆设。每天吃过饭，他便拄着靠背竹椅子挪到大厅门口的树下，椅子一放，侧身扭坐下去。他也不跷二郎腿，就那样坐着，时而发呆，时而弯下腰，用一侧能动的手指划拉地面。没有人搭理他。
“懒死了，一下都不想动。”这是舅妈的口头禅。
大表姐二表姐说话也不像个女儿的样子。
“给我倒杯水。”舅舅时不时也会呼一声在屋子里的表姐。
“一天啥也不干，光叫人伺候你了。喝喝喝，不会动动呀！”表姐虽然吼着，倒也还是会不情愿地倒了水。
有时小六听见，就麻利地倒一杯跑出去递给舅舅。不是天性勤快，而是两个表姐骂骂咧咧让作为亲戚的她怪难为情，索性勤快点。
大表姐找了份活儿，听说是在葡萄园里拔草。听到这消息，二表姐和小六羡慕极了，私下里说了好几次，“姐，你肯定偷吃了不少葡萄，不知道能不能带回来点呀！”
果真，一天傍晚下工后，大表姐偷偷带了些葡萄回来。这些葡萄都已经是颗粒了，大表姐边掏边嘟囔：“人家看得太紧，我也是摘几粒塞口袋，咱们一人只能吃几颗了。”
“给你三颗。”说着，递过来三颗葡萄，小六开心极了，没有想着洗不洗，就握起葡萄蹦跳着跑向大门外。每当有好吃的好玩的，她都希望在外面吃或玩，似乎在向其他人炫耀一般，可实际也不见得能碰到什么伴，大部分扛着锄头铁锹下工的人都匆匆而过，不会看你手里有什么。
手里的三颗葡萄太珍贵了，对于很少很少吃到葡萄的农村孩子，更是无比珍贵。小六塞进嘴里唆着，慢慢咀嚼着，那一丝丝甜里带着略微的酸味，好吃极了。三颗葡萄转眼就消失了，嘴里想回味一下那刚才的味道吧，似乎怎么都想不起来了。
再次走进院子，舅舅依旧在那里坐着，刚好凑成一堆都要吃葡萄的人已经各玩各的去了。
舅舅突然摆摆手，示意她过去。她疑惑一下，走过去。只见他伸出手，手心里有三颗葡萄，或许因为握了半天的缘故，那三颗葡萄脏兮兮的，泥渍都凸显出来了。小六迟疑了一下，还是接了过来。舅舅再次摆摆手，示意她出去吃。两人就这样在手势中结束了一次葡萄的传递。
这三颗葡萄上的泥渍突然堵住了她的味蕾。到底是嫌弃这个久病还不多讲究的舅舅，还是真的是葡萄太脏，她没有想清楚，只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吃，有点不舍地扔在了对门门口的粪堆里。
当然，舅舅并不知道葡萄的归宿。这一次见面，也是小六跟舅舅最后的别离。再后来，她外出求学中，舅舅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当初嫌弃的葡萄，小六没有品出它真实的味道。可是每每想起舅舅悄悄给她葡萄那一幕，内心却有一种甜。
人生中的很多遗憾才凑成不完美的味道。这个味道叫——一种甜甜的回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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